川普为什么会赢？

四年一次的美国大选刚刚尘埃落定，不容易啊，两个差不多70岁的老人，为了一份工作，拼的那么凶，衣服差不多都给扒光了。

最后的结果，那个叫特朗普，也叫川普，还有人叫“穿破”的家伙，赢了。

一个政坛菜鸟、房地产商人、电视脱口秀明星，战胜了另一个拥有漂亮的从政履历的骨灰级政坛玩家，而且是在全美主流媒体和富豪明星一致不看好他的情况下。用汪峰的歌来形容，老川普面对的，是“成吨的口水与鄙视”。

川普的胜利，好像纯粹是个意外。美国所有的民意调查公司，都可以去申请破产了。对华尔街更是如此，还没等他宣布竞选成功，只是胜率在不断上升，美国三大期指已经纷纷暴跌，甚至跌停。

从一开始，川普给人的印象，好像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，很少人想到，他能在这场选秀中走到最后的PK台。是骡子是马，得拉出来遛遛。事实证明，他不是骡子，也不是马，他是象，代表共和党，赢得了与民主党之间的这场“驴象之争”。—— ——不是罗川普，不是马川普，是项川普。

逆袭登顶成功，貌似又是一个很励志的故事。尤其是，据说日本人、韩国人，都对川普的当选非常紧张，害怕川普要找他们收军费，还要提高他们的关税。俗话说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。国人支持川普的比例，在亚洲因此据说是最高的。

其实，在相对成熟的民主体制里，一个人在竞选时怎么说，与他坐进椭圆形办公室之后怎么做，是不一样的。谁入主白宫，跟中国的关系，也只会从美国的国家利益角度来考虑，既不会太好，也不会太差。

为什么不会太好？因为我们是竞争对手，不像当年有个强大的苏联，作为共同的威胁，让中美有过一段蜜月期。放眼现在的整个世界，好像还没有这样共同的敌人，强大到必须中美紧密无间地合作。恐怖主义、气候问题、朝鲜问题，这些问题，级别都还不够。

但是，也正因为有这些问题存在，所以无论谁当总统，中美关系也不至于突然来个急转直下。中美贸易的体量摆在那里，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，美国政客，可以不考虑中国商人和中国消费者的感受，却必须考虑美国商人和美国消费者的利益，更何况川普，自己就是个商人。

二

国外有媒体说，这场美国大选堪称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，是骗子与疯子之间的斗争。一个是精心策划而且非常善变的骗子，另一个呢，是口无遮拦而且据说成年后一本书都没有看过的疯子。结果，疯子战胜了骗子。

回顾整个大选过程，人们真正关心的，好像不是他们的内政外交施政纲领，而是希拉里的“邮件门”与川普的“录音门”。

马上就要大选了，FBI的局长科米，还搞了个神助攻，宣布重启“邮件门”调查，没几天，赶在大选投票之前，又宣布维持“原判”。结果闹了个两头不讨好，都搞不清楚，这位老兄到底是要助攻谁，奥巴马还宣布，要在大选结束后解除他的职务。

但是跟随这些事件，民调数据却立竿见影地忽上忽下，这说明，美国老百姓也是很感性的，他们可能并不太懂那些经济的、外交的政策，他们更多赌的，是这个人。如果没有自己特别喜欢的，至少也要反对自己特别讨厌的。

就像人们到超市里去买东西，他们敢拿起牙膏就付款，并不是因为他们都懂化学，而是因为牙膏有品牌，品牌要接受公众的监督，事实上解决了信息不对称的问题。选总统也一样，不懂国家大事不要紧，就赌这个人。

不过在这一点上，川普肯定是吃亏的，因为美国主流媒体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希拉里，对川普各种丑化。川普自己说，93%的美国媒体，发布的有关他的资料都很负面，即使是正面资料，也总能找到机会以负面方式进行报道。

你说这公平吗？当然不公平。玩政治，从来就没有公平这回事。只要是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，比的就是手段，就是套路。既然方方面面，看起来都对川普很不利，那他最终为什么还能赢呢？

三

可能有一个原因，就是社交媒体的崛起。你主流媒体都骂我不要紧，我在社交媒体上，可以和选民直接进行交流。在社交媒体的关注度，无论是转发还是点赞数量，川普都要远高于希拉里。

当然，川普最终能赢，远远不只是因为，社交媒体的影响力超越了传统媒体。

意大利人说，川普是美国的贝卢斯科尼，菲律宾人说，川普是美国的杜特尔特。这些人，有个共同特点，都是大嘴。其实，川普就是川普，他最后的成功，可能是因为，在一场比烂的竞选中，人们为了反对让自己讨厌的另一个，而在事实上支持了他。这也许不是优胜，而是劣汰。

尤其是，民主党人已经干了八年，人们本能地就会感到警惕：是不是该换一换了。美国近些年来的两党轮流执政历史，一直在证明这一点。

很多鸡汤文里，会讲到这样一个故事：二战后，英国人很快抛弃了战时领袖、救国功臣丘吉尔，当年把他给选了下来。斯大林对丘吉尔说，你打赢了战争，人民却把你选下来了，英国人太忘恩负义。丘吉尔却说，我打仗的目的，就是要捍卫人民拥有选掉我的权利，对伟大人物的忘恩负义，是一个伟大民族的标志。

民主社会确实有这样的不信任机制。民主党人就算干的再好，在总统宝座上呆久了，也会被选下来。更何况，高喊着change上台的奥巴马，干了八年，好像也并没有真的change什么。

总的来说，相比希拉里提高税收、增加福利的那一套，川普算是一个市场派：不搞福利主义，给企业和富人减税，砌墙之类移民政策言论，招来很多骂名，其实也是一种务实主义，只不过是口无遮拦缺少方略。

四

美国大选的民意调查，一直都是极度有利于希拉里，从华尔街到好莱坞，从大学教授（经济学教授除外）到媒体精英，乃至整个美国上流社会，都把川普当成一个笑话来看，川普最后依然赢了。

这显现的是什么？显现的是底层的力量，呈现出美国社会，上层精英与底层民众之间的巨大隔阂。他们也许看不懂什么施政纲领，但他们同样知道，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。你们不是都骂川普吗，那我们支持啊。

所以，这看上去好像是个阴差阳错。因为要不然的话，希拉里的福利主义，似乎要更有利于底层穷人。当然，这只是个假象，事实上，福利主义只会剥夺穷人的工作机会，委内瑞拉的高福利就是一个极端的例证。只不过，没有受过多少经济学训练的普通人，不一定能够看到这一层。

不管怎样阴差阳错吧，上层精英和主流媒体对川普的诋毁与嘲弄，事实上可能确实帮了川普的大忙，世界就是这样奇妙。这让我想到一个词，叫做“理性的胡闹”。

稍微懂点概率论就能知道，就算一个选民看懂了候选人的施政纲领，并且认准了要投票的对象，并且一大早起来就去排队投票，可那又怎么样呢？一个人的选票，对投票结果产生边际影响的概率，几乎为零，甚至要远远小于，他们在去投票的路上，遭遇交通意外的概率。

很多选民之所以去投票，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真能改变选举的结果，而是为了显现自己的品德，达到标榜的作用。你瞧，哥们可关心公共事务了，哥们也是对美国前途负责任的人。

反过来呢，因为心里清楚，自己投的那张票，对选举结果的影响几乎为零，所以很多选民并不关心，不良经济政策对自己造成的实际后果。

《理性选民的神话》作者卡普兰，称这种现象为“理性的胡闹”。

五

寻求知识是辛苦的，保持理性是吃力的，自己如果不得不承受后果，那当然还是会小心翼翼；可是，投票选总统不是这种情况呀，投票的结果与投票人的利益，关系并不太大，所以，为什么不放纵一把，图个爽字呢？

很多好莱坞明星，整天呼吁公平啊、缩小贫富悬殊啊。他们都是有钱人，真实施起来，首当其冲要缴重税的，就是他们。他们真愿意吗？这不是口是心非嘛？一点都不理性，为什么还要喊？因为他们知道，自己影响投票结果，概率为零。喊一下，还能博取公众的好感，投民众所好，多接几部戏，多挣点广告费，为什么不喊呢？

川普的很多政策，特别是针对移民的态度，还有减税等等，很多富人内心里其实是支持的，但是他表面上不能同意，因为这是美国的“政治正确”，另外，还有行业工会管着呢，你只能跟着骂川普。投票的时候，会不会投川普的票，那就不一定了。

民意调查之所以不靠谱，有个原因就在于，人们之前怎么说，并不代表内心怎么想，更不代表到时候会怎么做。

人们如果在市场上坚持错误，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。把豆腐买成白菜，那就只能吃白菜；偷懒，那就会遭到减薪。但是，人们如果在政治上坚持偏见，不仅不需要承担什么后果，反而还能在周围人那里，收获认同。这就是理性的胡闹。

要怎样减少“理性胡闹”产生的不良经济政策呢？最好的办法，不是去搞什么广泛持续的民意调查，而是要从一开始就避免把问题交给民意。只要可能，就应该尽量用市场的“个人选择”，来取代民主的“公共选择”。

这种观点，听着是不是有点“反动”啊，我们天天讲要征求民意，要尊重民意，经济学家却说民意不重要，甚至要规避。但你仔细想想，这种观点是有其道理的，所谓民意，很多时候是没想过后果，或者没想明白后果，自以为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嘴上说说，远不如他们真实的行动选择那么可信。

六

有人说，四年一度的美国大选，对美国人最大的意义，可能就是发泄一下。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，就像两个丑态毕现的小丑，各种丑闻被拔了个精光。选民呢，借机发泄一下，积蓄了四年的不满和怨气，都来发泄发泄。

从性丑闻到腐败指控，从维基解密爆料到FBI侦查，别看川普和希拉里撕的很猛，其实他们早就是老相识。2005年，川普和现任妻子梅拉尼娅的婚礼，希拉里和丈夫克林顿还一起出席了，看起来像是挚友。

网上有照片，四个人手挽手，笑对镜头，显得其乐融融、亲密无间。川普的女儿伊万卡，和希拉里的女儿切尔西，也是好朋友。但是，一旦站到终极PK台上，翻脸比翻书快。都执着于挖掘对方的黑历史，把大选辩论弄成了互撕秀。

国内有些媒体，没事偷着乐，说这会撕裂美国社会，让美国更加对立。会吗？我觉得不会。

一方面，适度发泄有益健康，对个体如此，对社会也如是；另一方面，期望越小失望越小，心态越平和，也就不会什么都去指望青天大老爷。

表面上的撕裂，其实是在给压抑的民众一个发泄的渠道，也是给新任的总统一个下马威，明白啥叫人民当家作主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。同时呢，新总统也能借此广泛接触民众，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关心什么。

就像一台老电脑，用久了，重装一下系统，是有好处的，运行的会更快。反过来呢，一个人如果从来不生病，一旦生病，很可能就是大病。老憋着是会憋出毛病来的，有规律地发泄一下，撕裂一下，挺好。

川普赢了，撕裂的美国社会，会很快修复吗？这可能的确是个问题，但不全是因为选举，而是因为这些问题，本来就一直存在。

很显然，大嘴巴总统川普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